鞋王緣何夢斷礦業(yè)

　　“礦業(yè)投資是一項非常專業(yè)的項目，王躍進本人既不專業(yè)，也不找專業(yè)的人來管理，失敗是一定的?！?同在廣西賀州投資礦業(yè)的鑫龍礦業(yè)老板陳新華表示，“基本上，投資礦業(yè)十有六輸，其中只有兩個賺錢，還有兩個只能掙扎在生死線上。”

　　本刊記者 金少策

　　8月21日的溫州國際會展中心，彩旗飄揚。當天早上9點鐘，由溫州市政府和中國百貨商業(yè)協會共同主辦的“名品進名店”對接展會正在隆重舉行，期間舉辦的“中國鞋業(yè)零售高峰論壇”上，康奈、奧康、蛛蛛王、吉爾達、紅蜻蜓等溫州一線鞋品牌精裝亮相。

　　然而，一絲陰影始終籠罩著與會人員。就在數天前，溫州鞋革行業(yè)發(fā)展史上無法忽略的代表人物——浙江霸力(鞋業(yè))集團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霸力集團)董事長王躍進出走澳大利亞，曾經的“中國鞋王”企業(yè)倒閉，引起軒然大波。外界想探究的是，霸力的停產意味著什么？是什么導致“鞋王”的崩盤？本刊記者赴溫州及廣西賀州等地，對此事進行了調查。

　　“黃金十年” 名聲大噪

　　提起霸力集團，國內很多從事鞋革業(yè)的人都知道，這是溫州一家老牌制鞋企業(yè)，與溫州知名鞋企康奈、奧康、紅蜻蜓等，都屬于第一批做大的溫州鞋企。

　　從小就和舅舅學做鞋的王躍進，于1984年創(chuàng)辦了鹿城躍進皮鞋廠。隨后企業(yè)不斷壯大，到了1990年，他把鞋廠改名“霸力皮鞋廠”，開始了其十年輝煌。

　　“霸力是第一個在鞋子里放進信譽卡的企業(yè)，并因此獲得‘創(chuàng)新鞋王’稱號?！币晃婚L期關注霸力集團發(fā)展的溫州本地媒體記者告訴《浙商》記者。在1993年，王躍進的創(chuàng)新做法讓“霸力”品牌迅速在國內崛起，并在首屆中國鞋王杯大賽中奪得“中國鞋王”稱號。

　　“他覺得‘鞋王’稱號應該有個宏大的表現形式，于是他用7張牛皮，造出當時世界上最大的一只男式皮鞋，長2.05米。兩年后，又造出最大的女皮鞋，長2.4米。”一位曾給王躍進做過咨詢的行業(yè)人士表示，“世界第一鞋”后來在全國各地展覽，吸引了眾多眼球。

　　“霸力集團當初也算是溫州鞋業(yè)的領軍企業(yè)之一，管理人創(chuàng)新能力強，事業(yè)心也很強?！睖刂菔行镄袠I(yè)協會秘書長謝榕芳在接受《浙商》記者采訪時，還特地強調了霸力曾經創(chuàng)造的另一項第一。

　　1994年，王躍進對公司進行改制，成立浙江皮鞋行業(yè)首家企業(yè)集團公司，在溫州鞋革行業(yè)拔得頭籌。這也讓王躍進風光無限，在一次與康奈集團董事長鄭秀康的談話中，王流露出他的志得意滿。

　　“他說，老鄭，我成立了一家集團公司，你也去弄一個吧。”康奈集團董事長鄭秀康向《浙商》記者轉述著當時他們的對話?！拔艺f，我還是先把鞋底做扎實了再說吧。”

　　此后霸力鞋業(yè)名聲大噪，生意也就越做越大。上個世紀90年代末，霸力的銷售收入最高能達到2個億，擁有8條左右的生產線，而同期的一些企業(yè)大都只有一兩條生產線在生產。

　　另辟戰(zhàn)場 南下開礦

　　但是，好景不長。

　　1997年，東南亞金融風波席卷全球，以訂單生產為主的溫州鞋革企業(yè)深受影響，一些企業(yè)逐漸走下坡路?！半S著皮鞋行業(yè)競爭的日益激烈，產業(yè)的毛利潤也被同行越拉越低，再也不是之前誰都能賺錢的年代了?！痹温殰刂葺p工局的人士向《浙商》記者講述著亞洲金融風暴帶給溫州鞋業(yè)的沖擊。

　　那一年，溫州鞋革業(yè)發(fā)生了一件大事：曾經是龍頭企業(yè)的耐寶鞋業(yè)創(chuàng)始人王成棟負債出走，這給溫州鞋業(yè)敲響了警鐘。

　　王成棟的出走帶給溫州鞋企老板們的震撼巨大。那一年，很多鞋革企業(yè)對企業(yè)進行了一次分水嶺式的調整：康奈、奧康、吉爾達、紅蜻蜓等選擇了做自主品牌，拓展內需；而霸力鞋業(yè)則去開辟另外的戰(zhàn)場。

　　2000年前后，王躍進四處尋找投資機會。當時，資源投資興起，王躍進曾跟隨相關人員趕赴澳大利亞考察當地礦業(yè)，但沒有出手。在這期間，霸力鞋革主業(yè)遭受了第一場“暴風驟雨”。

　　2004年前，霸力集團從廣東采購來的加工料件(進口牛皮)，按照規(guī)定加工后應返還給供貨商，再出口。但王躍進卻將加工后的牛皮直接賣了，因此被溫州海關初步定性為走私。

　　當時的王躍進，選擇了遠走澳大利亞來應對可能到來的調查，這也是他的第一次出走。雖然其后走私案件的風波得以平息，但是霸力集團的困境也逐漸浮出了水面：在接受調查時，銀行來催還貸款，霸力集團當時的貸款有4000多萬元。

　　2004年下半年，王躍進繼續(xù)著他的產業(yè)轉型之旅。他來到了廣西賀州市。群山環(huán)繞的賀州，礦產資源極為豐富。這正是王躍進鐘情賀州的原因。2005年4月8日，浙江霸力集團賀州礦業(yè)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霸力礦業(yè))在賀州掛牌成立，并以2000多萬元接手了有著50余年歷史的國企平桂礦區(qū)。2006年，王躍進先后花費近四五千萬元又拿下白面山礦山的開采權，以及路花礦山、賀縣礦山的探礦權?！八敃r還向賀州市領導提出過礦業(yè)上市的目標。”霸力礦業(yè)副總經理李恩來說。

　　選擇礦業(yè)，源于王躍進對礦業(yè)巨大利潤空間的深信不疑。進軍賀州不久，王躍進對來訪的媒體說，當地的稀土、大理石等資源有著極大的開發(fā)潛力。他曾毫不掩飾地說，當地開采出來的礦石成品價格低廉，常用的大理石價格與溫州相差20來倍，存在著巨大的市場空間。

　　顧此失彼 錯誤決策

　　忙于廣西開礦，王躍進已無暇顧及鞋業(yè)事業(yè)，霸力鞋業(yè)就交由妻子打理。在近五年內，其鞋業(yè)業(yè)務只能勉強度日。2006年時，霸力集團負債顯著上升。據知情人透露，投資礦業(yè)的5000萬元資金，是王躍進分別以霸力鞋業(yè)溫州廠區(qū)以及位于瑞安、仰義的兩塊地皮進行抵押貸款籌集。

　　然而，霸力集團重金投入礦業(yè)后，卻遲遲未能“規(guī)?；遍_采。

　　“王躍進本人根本沒有開礦的經驗，都是包給別人在開采?！痹诎酌嫔降V區(qū)，霸力礦業(yè)現場負責人邱國安告訴《浙商》記者。

　　2006年開始，王躍進采用了一種比較“靈活”的開采方式。

　　“包一個區(qū)域給附近的村民，開采后雙方按照五五或者四六分成?！币揽窟@種方式，2006年的霸力礦業(yè)開采量突破了千萬元。該項目也因此出現在《賀州市政府2006年“十一五”規(guī)劃綱要報告》的顯要位置。

　　但是，從2007年開始，礦產價格隨著全球經濟的疲軟開始出現下滑。白面山礦區(qū)主要出產的錫粉價格也由2007年初10多萬元一噸下降到了2007年底的四五萬元一噸?！拔覀兊匿N售方向主要是周圍的鋼鐵廠，比如柳鋼等?！?/p>

　　但不久之后，王躍進做了一項錯誤的決策。

　　2005年，霸力集團曾分別在溫州瑞安、仰義征得工業(yè)用地，但至2007年底仍未動工建設，面臨被強制收回的局面。

　　“他當時的想法是趕快把廠房建好后能賣個好價格?！崩疃鱽砀嬖V《浙商》記者，2007年底，王躍進將霸力礦業(yè)近2000萬元資金抽走，用于上述兩塊工業(yè)用地廠房建設。但讓王躍進沒有想到的是，還沒能等到廠房完工，霸力集團的資金鏈開始繃緊。

　　2007年12月，由于缺乏運營資金以及外部需求萎縮，霸力礦業(yè)被迫停產。李恩來告訴《浙商》記者，那時的王躍進時常向他訴苦：“光銀行利息每個月都要上百萬，還不包括可能有的其他負債利息和公司運營開支?！?/p>

　　至今年8月7日王躍進出逃走時，霸力集團債務情況如下：溫州本地四家銀行貸款1.065億元，廣西梧州銀行貸款500萬元，欠供應商債務700多萬元，民間借貸金額尚不清楚，預計在4000萬元至5000萬元。

　　貿然出走 連累他人

　　同在賀州投資礦業(yè)的鑫龍礦業(yè)有限公司董事長陳新華也是王躍進的融資對象。2009年5月，王躍進找到陳新華，勸說陳新華出資千萬元入股霸力礦業(yè)，被陳新華婉言謝絕?！鞍粤ΦV業(yè)的股權很亂，有合作開發(fā)的，也有私下轉讓的。”陳新華表示，王躍進曾不斷地向人推銷霸力的礦業(yè)項目，并在網上掛出了礦山的轉讓信息。

　　事實上，為時一年多的融資中，王躍進只有兩筆成功的“融資”：一是白面山礦山45%的股權轉讓，二是剛于2009年3月份竣工的在溫州瑞安的廠房轉讓。前者讓王躍進拿到了1100萬元(按照協議，還有1000萬元將在半年后付清)，后者拿到了800萬元。

　　很多人直到現在還在為王躍進感到可惜，“他完全可以通過變賣資產來緩解眼下的困難?！卑粤ΦV業(yè)副總經理李恩來表示，傳出出走消息之后，王躍進曾經兩次致電于他，問各方的反應。

　　“我勸他，趕緊回國，現在回來還來得及挽回局面，不然害人害己?！崩疃鱽砀嬖V《浙商》記者，王躍進出走之后，將給他做擔保貸款的法派集團董事長彭星和另一位服裝企業(yè)老板帶來麻煩?！胺ㄅ山o他擔保了3700萬元貸款，另一家也有數百萬元?！?/p>

　　同樣接到王躍進電話的謝榕芳也勸王躍進早日回來，“他不為自己考慮，也要為一對子女的將來考慮?！钡踯S進的回復讓他們很是失望，“他說這是以退為進。”

　　但或許事情并沒那么簡單，另一部分人則認為，王一定還隱瞞著什么。霸力礦業(yè)的一位中層干部在接受《浙商》記者采訪時表示，王躍進起碼欠下民間借貸四五千萬元?！爸挥械都茉诓弊由系臅r候才會走?！?/p>

　　“王躍進曾經請我?guī)退蚱渌习寤I點錢，我沒有答應。”謝榕芳透露，“他當時說有多少要多少?！辈贿^，一直待在礦場的那位副總卻認為，王躍進的民間借款不會很多?！艾F在一般大額的借貸，對方肯定會先來礦場看看，但我從沒見到過?！碑斎灰矡o法排除一直以來就有點獨斷獨行的王躍進，或許做了很多連這位副總都不知道的事情。